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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话 巴哈秃儿之柱
  分雷一脑袋扎进水盆中,刹那间染红了清水,膨的舒畅感使他在水中的面颊泛起了一个个小气泡,他睁开眼看着盆底的两只小蝙蝠,若有所思地伸手探进水里搅了搅,漾的水波似乎让那两只小蝙蝠飞了起来。

 “呼!”分雷猛地从水盆中扬起头!一边长气,一边透过廊道望着大漠间的寒夜星斗,强奇里站在一边递来羊绒巾,他接过抹了两下后听强奇里道:“现下是危机四伏,我们是不是给德喀的马下点‘料’?”

 分雷抹干双手,着小手指头道:“没必要,既然济朗划下道来,就毋须搞那些动作了。”

 强奇里老脸映着红润,显然喝了不少,他颌首接过羊绒巾,还是难以释怀地叹了口气道:“战争中讲究不择手段,我们不应该完全听信济朗的,况且我们将缺兵少,到了明天被咬着尾巴,谁也活不了。”接着干咳一声道:“我们大可马革裹尸,但毕竟带着突厥的可敦啊…”分雷心头一怔,强奇里最后一句话正刺中了他的软肋,带兵打仗最忌拖着妇孺,何况他们还带着突厥的可敦!德喀士兵在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猛骑,明正是一场血战,敌手人多势众,就算买天勇士如何拼命,也保不准藏珠有个闪失。而且他看到德喀的坐骑都是五岁的新马子,那股马鼻子里出的生,连狼群也避之不及,追击起来颇为要命,这刻综合起来,心头像着千斤巨石一般。

 强奇里又道:“最让人担心的是鸿吉里,这小子自打救了可敦后,就默然无声,如果要百里突围,第一个‘跌马’的就是他。”

 分雷皱眉道:“他此刻在何处?”

 强奇里哼了一声,道:“就在你和济朗动刀时的后院。”

 分雷收拾心情迈出厢房,临走时嘱强奇里好生休息,便下了三楼,这时面碰上了铁爷,铁爷手中拿着一个檀木盒子,抬头见分雷后劈头便道:“头人好不讲信义!可别告诉我你和济朗是闹着玩的!”

 分雷知道遇见他就没好事,只好苦笑道:“事出有因,铁爷毋要动气,小弟拿脑袋担保,今晚再不会出事。”

 铁爷疑惑地瞅瞅分雷受伤的脑袋,面上稍缓道:“我也是知情善理的人,草原上谁家不晓得买天与德喀的百年仇恨,只是我希望别毁了三间井的规矩,你看看,刚喝点酒,你就出彩了,这长夜漫漫,谁晓得明早天一亮,这黑旗客栈里会有几具没气儿的尸体呢。”

 “再者说,你看看我那几株宝贝花儿啊,这不是要我老命吗,我…”

 “得得得。”分雷怕他唠叨个没完,从怀里掏出半个金疙瘩,进铁爷手心里笑道:“知道铁爷爱花如命,我是个人,也不着好花,这就算赔礼了,异有缘,兄弟定会搞到稀世珍品孝敬铁爷。”

 铁爷一听,眉头立时舒展开来,笑道:“那赶情好,孝敬谈不上,我姓铁的何德何能敢劳烦头人,不过要是真有好种儿,记得我就行啦。”

 当下,两个秃头笑在了一起,分雷见他一直紧握着那个檀木盒子,想问又觉不妥,只好下好奇,打了几句客套话后告别铁爷,向后院走去。

 兴许是和铁爷谈久了,后院一个人都没有,分雷心忖这鸿吉里莫不是回房睡觉了?他又思索起强奇里的话,暗想,至从藏珠可敦获救后,鸿吉里就常常愁眉不展,有时大队奔驰时,他也是呆呆地骑在马上,分雷此来,也正是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了。

 这时足音想起,分雷眉头一皱,暗叫好奇怪的声音,往往一个人走路是有节奏的,左右脚相互错踏地而行,而这个足音却像是用一只脚走路的。

 分雷暗捏拳劲,后悔没把奔狼刀带出来,如果来人是要刺杀他,他此刻便不好回身,一旦回身引发契机,他必定落在下风,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,那就丢脸到家了。

 “这么狠呆呆地撮在这里,不怕伤风吗?”

 分雷一听是藏珠的声音,心内长吁了口气,转身一看,藏珠身穿一身湖水绿的紧身小袄,身姿阿娜、凸凹有致,此刻头上带着白色的小绒帽,长发垂肩,两只纤白的手正调皮地卷着发尾,她脸上没施粉黛,透出一股自然的美态。

 分雷看她眨着大眼睛,咧嘴笑道:“现在想取我小命的人多不胜数,也防不胜防啊。”

 藏珠那可爱的眉毛又蹙在一起,冷声道:“莫非刚才以为我要杀你?”

 分雷连忙摆手道:“是小弟太紧张,可敦毋要见怪,刀头上打滚,总得有个提防不是。”

 藏珠松开卷着发尾的手,轻哼一声道:“你这个人总给自己理由,那么解释一下方才院中的决斗吧。”

 分雷见她盯着自己受伤的额头,脸红道:“你都看到了,这还用解释吗,嗨,没想到济朗这么恨,伤害了我的体也就罢了,还伤害了我在美人儿面前的尊严,哈哈,他娘的!”

 藏珠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,随既又板回冰冷的面容,道:“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德,非得绕个弯子夸人家美,一点都不似草原上的汉子,倒像中原的男子。”

 分雷刚从她一闪即逝的笑脸上缓过神儿来,这刻不愕然道:“可敦好像颇为了解汉人的样子?”

 藏珠愣了一愣,接着转过身躯,冷声道:“谁会了解他们!别忘了!我是突厥可敦,我们和汉人有着血仇!”

 分雷无趣地撇了撇嘴,道:“中原的男人也有好汉吧?可惜的是,这世上像我这种即狂野又具有汉人风情的爷们已经很少喽。”

 “噗”地一声,分雷闻音望向藏珠的纤纤背影,知道她定是又乐了,忙打蛇上地笑道:“别不相信哩,在我们乌拉古尔草场,我可是让很多娘们亲慕的。”

 又是一声“噗”藏珠转过身来,脸上难掩笑容地说道:“那叫倾慕!不是亲慕!”

 “嘿嘿…”分雷老脸通红道:“总之是一个意思吧,嗨,这中原的话真够客套的,早晚要亲的,干嘛整的文皱皱的,还倾慕,哈。”

 藏珠耸耸香肩,上前抬起手,用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上的伤口,轻轻问道:“很疼吗?”

 藏珠呼出的香气让分雷一阵惘,他尴尬地向后退了退,眼睛向上瞪着星夜含混道:“不疼!就凭那老小子的刀法,还不至于让我叫疼呢!”

 藏珠仿似才知道自己靠得太近,脸上泛起罕有的红润,垂首喃喃道:“我很怕…”

 分雷见她身子轻抖着,心想女人毕竟是女人,他叹了口气正容道:“明天我会设法摆德喀尝帘甲的,没什么可怕的,请可敦相信我。”

 藏珠咬着下,颤声道:“请不要叫我可敦好吗…”

 分雷点了点头,他知道,车鼻可汗身不知在何处,眼下唯有依靠买天这些陌生的人,那种陌生和无奈,让她像只受伤的小鹿,茫然不知前方的道路,或许现在,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他分雷一个人了,在这凄凉的三间井镇,此刻的她正是向一个男人要求保证的时候。

 分雷无意间睹见她上下起伏的酥,有股歇斯底里的冲动正在驱使他上前抱住藏珠,可是他感到自己像是个木雕,双手僵硬的低垂着,茫然不知所措。

 藏珠稍稍仰起头,深黑的眸子像着了火一样,当她看到分雷傻呆呆地盯着她的脯时,不脸颊飞红,转身向阵风似地跑回客栈之中。

 分雷愕然地呆立在原地,一阵寒风吹过,让他打了一个哆嗦,他长叹了口气,像个空瘪的水袋一样搭拉着肩头,心中充斥的矛盾,究竟是藏珠投怀送抱好令她度过危机?还是她真的有点喜欢自己呢?

 分雷木然地向客栈走去,当跨过大堂,走出黑旗客栈的大门时,望着街巷上趟泾渭分明的两家骑兵时,终于清醒地认识到,藏珠一定是为了前者…

 他仿似游魂一样,虽然想清楚了一切,反倒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,当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巴哈秃儿之柱时,一个黑影也如他一样,晃晃悠悠地徘徊在左右。

 “分雷头人?”

 分雷仔细望去,竟然是鸿吉里!

 鸿吉里显然也是喝懵了,手里攥着酒葫芦,一嘴酒腥地扑在分雷怀里哽噎道:“这可怎么办!这可怎么办啊!”分雷心内暗骂,汉人就是没种!连草原上的娘们都不如,自古修建长城把自己圈起来,和羊有什么区别。

 “放心好了!明天我们定会吉人天相!”

 鸿吉里挣扎着从分雷怀里直起身,又瘫坐在沙地上,哭丧着脸道:“不对…我说的不是这个!不对啊!你明白吗?不对啊!”分雷皱眉道:“什么不对?”

 鸿吉里晃悠着身子,手上比划着嚷道:“都不对!可敦不对!你也不对!”

 分雷一听火就上来了!冷声道:“可敦是你的主子!你休要胡言语!”

 鸿吉里非但没有收敛,还仰天大笑道:“主…主子?她的香味不对!有点味才是真的!”

 分雷叹了口气,蹲下身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道:“兄弟,虽然这世道生死有命,但明天我一定会平安的带你们出去!我分雷吐口吐沫就是一个钉!相信我好吗!”

 鸿吉里翻着眼睛,好半天才能静静地望着分雷,他打着酒嗝咧嘴笑道:“好!你…你不是和济朗定…定下了么!我现在要看看你怎…怎么能把那柱子下半尺!”

 分雷“嚯”地直起身,哼笑道:“如果下半尺,你就乖乖地和我回去睡觉,怎么样?”

 鸿吉里扭头望向圆八尺、高三尺的巴哈秃儿之柱,哼声道:“听说…几代草原枭雄都难以…下数寸…哼…你也不例外…”

 分雷也不答话,绕着神柱走了一圈,随后轮了轮右胳膊,一步一步离开柱子,等到离之十五步远时才停了下来。

 鸿吉里灌了口酒,嘲道:“认命吧!做什么都…都是徒劳的…”

 分雷撮了撮手,蓦地暴喝一声!只见他脚下爆出旋劲竟炸飞了沙石,接着如鬼魅般奔向神柱,在急速的冲刺后,他凌空飞起!右手化拳为掌,掌化为爪!五指间抖出股股凌厉的气劲“轰”地实在巴哈秃儿神柱之上!

 片刻间,隆隆的陷地之声响起!鸿吉里失手掉下酒葫芦,不能置信地站起身,见分雷凌空以爪在神柱之上,巴哈秃儿神柱没于沙地的接合处冒出阵阵沙雾!在分雷最后一声大喝后!整个神柱竟被完全没于沙石中!

 鸿吉里骇然地站在原地,再见分雷脚踏沙上!手指间再度催起气劲!“嘭”地一声轰天炸响!陷入沙中的巴哈秃儿之柱竟在地下炸了开来!飞溅的木屑伴着气劲向四周而去!

 眼见此景,不光是鸿吉里,就连两部被惊醒的骑兵都伸长了脖子呆瞪着分雷!

 分雷转过身形,在沙雾中走向鸿吉里,轻声笑道:“除我之外,买天历代的头人,从来没碰过这种东西。”

 鸿吉里大张着嘴巴,酒也醒了大半,当分雷要拽他走时,鸿吉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颤声道:“我有件事必须对你说!我…”

 “头人!”

 鸿吉里还没说完,贾扎拉等人从客栈跑了出来,众人一见巴哈秃儿之柱的位置成了一个坑,均出惊骇的表情。

 “哎呀呀!分雷头人!这可是我们三间井的宝贝疙瘩啊!这可如何是好啊!”分雷回头一看,叫喊的正是铁爷,心叫一声冤家后,唯有上前掏金子了事,独留下言又止的鸿吉里。

 济朗颤抖着双拳,在三层厢房的窗口望着属于巴哈秃儿之柱的沙坑,不狠狠地啐了一口,当他要转身去时,正望见二层的一间厢房,一对纤手正要拉下窗棱,他紧咬着牙肌,重重地哼了一声后也拉下了窗子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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